【影响】指尖上的舞者——记中国工艺美术大师苏绣传承人邹英姿

　　此文刊于2018年12月方文化刊作者敏娜

　　初识邹英姿，在一场慈善拍卖会，有一幅刺绣佛像飞天在展厅里展出，让大家先睹为快。慈善拍卖的作品都是艺术家的捐赠。在绣像前，很多人驻足，惊叹于她刺绣的工艺，更钦佩于她的善心，这幅作品全场拍卖价最高。真正认识邹英姿，是跟随同事去拜访。文联安排读书班，我们先期考察行程。绣馆位于镇湖西南角，是一栋两层楼，主人独具匠心，把一楼设计成展示空间，二楼设计成奖品陈列室和接待室以及工作室，阁楼是她的绣坊。的绣馆，匠心独韵。让人对这个既熟悉又不熟悉的绣娘充满了好奇。

　　从悲欣交集到缠绕

　　一楼有一处设计了帷幔，顶上呈现的是佛窟里飞天的造型。又是飞天。一楼南边太阳最好的地方，置一绣架，阳光好的冬日，绣娘喜欢在这里作业。一楼二楼的墙壁上挂满了她的作品。二楼茶室穹顶竟是一处可以看得见天空的玻璃穹顶，深秋的上午，阳光洒进，让人神清气爽。英姿梳一条很长的辫子，穿着麻布的长裙，淡淡的妆，恰到好处的笑容。好客的主人,备好了茶点招待我们。从走进绣馆开始，我们目不暇接。仿佛进入一个刺绣精品陈列馆。一楼墙上一幅悲欣交集掠去了我的心神。这是弘一法师的绝笔。这个的绣娘竟吃透了书法的精气神，把这四个字的精髓入木三分。这深深的感染了我。走到二楼，一幅作品把我深深的吸引，我从没有见过有这样的刺绣作品。主体是几根枯枝，藤蔓缠绕其间，山霭重重。四季变化在背景和整体色调上，或缤纷，或浓烈，或凝重，或肃杀盘根错节的枝蔓在扭曲的姿态张扬着生命的原力，绯红艳黄翠绿莹蓝等诸多明亮的颜色交织着，仿佛一团团火焰喷薄欲出她心缠绕着的万千愁绪，最终化作了在盘错的枝节依旧不屈地怒放着的生命。我惊呆了。传统的刺绣，讲求山水能分远之趣，楼阁具有深邃之体，人物能有瞻眺生动之情，花鸟能报绰约亲昵之态而闻名。一般说具有图案秀丽构思巧妙绣工细致针法活泼色彩清雅。而眼前这幅作品，不柔，不清晰，甚至有点糊里糊涂，但是，我被深深的缠绕了。原这幅作品是邹英姿的创新之作，名为缠绕。作品以滴滴针法绣成，针脚短而密，画面的虚实疏密浓淡变化自然，意境深远。它打破了传统苏绣的格局，开创了新的方向，每个人都有烦恼苦闷的时候，有时甚至绝望，但艺术家的作品应当始终是愉悦并给人以希望的，这种希望最终也会温暖你自己。邹英姿这样说。眼前的她，很清澈，也有深邃，很俏皮也很倔强，有时展现出童真的一面，有时，又仿佛穿越进历史的深处，让人捉摸不透。好一个有趣的绣娘！

　　一楼绣架

作品缠绕

　　千娇百媚说苏绣

　　苏绣是以苏州为心的刺绣艺术。春秋时期，吴已将刺绣用于服饰。宋代，苏绣出现了欣赏性的绣品。张应文著的清秘藏一书说宋人之绣，针线细密，用线仅一二丝，用针如发细者为之，设色精妙，光彩射目。明代，江南已成为丝织手工业心。在绘画艺术方面出现了以唐寅伯虎沈为代表的吴门画派，推动了刺绣的发展。刺绣艺人结合绘画作品进行再创作，所绣佳作栩栩如生，笔墨韵味淋漓尽致，有以针作画巧夺天工之称。清末沈寿创造的仿真绣，开创了一代苏绣新风。至此，刺绣艺术在针法色彩图案诸方面已形成独特的艺术风格，在艺苑吐芳争艳。苏绣发展到今天，不仅每年出大量的日用绣品满足市场需求，而且在拓宽新门类采用新材料应用新工艺等方面作了大量的探索和努力，把刺绣和镶嵌印贴雕绘等各种技艺手段综合运用，制作出了一批批具有现代审美感的品，品远销一百多个家和地区。作为一门千年流传的手艺，常变常新，为美化历代人民生活起到了重要的作用。2006年5月20日，苏绣列入第一批家级非物质文化遗名录。一代代苏绣艺人，钻研技术，把苏绣技术发扬光大。

　　为绣而生

　　上世纪70年代，邹英姿出生在苏州镇湖镇上，那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刺绣之乡，拥有绣女八千，她的母亲和姥姥都是当地有名气的绣娘。镇湖是苏绣的主要发源地，自古以户户有绷架，家家会刺绣。邹英姿从就在妈妈的绣绷旁爬爬去。与很多当地人一样，几岁时就在母亲的引导下学刺绣。母亲对她极为严格，我的童年是在绣架前度过的。伙伴们在子里跳皮筋，她只能一边偷看母亲的眼神，一边着急完成手里的活。学三年级，她绣的几朵桃花，竟然得到了市级奖状。学毕业，她就专门去刺绣大师王祖识家学艺。学成归后，二十出头的邹英姿，很快有了自己的绣馆。1997年，她感染了病毒性角膜炎，治疗期间，她没有荒废时光，而是补上工艺美术专业课，到苏州工美学进修，她如饥似渴的系统学书法雕塑摄影绘画等个艺术门类，充实自己的艺术生涯，这为她今后的厚积薄发，触类旁通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英姿工作照

　　初露峥嵘

　　在镇湖镇有，1万多人从事刺绣裱绣绣框制作，一条街上开出了三百家绣庄，还涌现了姚建萍薛金娣姚慧芬姚惠琴卢福英等一批能绣制高档精品的绣娘，在各项博览会和工艺品评比摘金夺银。2006年，邹英姿的贵妃醉酒生命系列等作品已在内重要的工艺美术展赛上获得金奖，人物肖像是苏绣难度最高的，也最能体现绣者的艺术水准。她用针线作画，绣出马西亚王和王后，作品被马西亚王室收藏，悬挂在马西亚大皇宫。年轻的她，开始以独特的风格，位列苏绣艺术家之列。2013年，内外媒体上播放了一则新闻。丝绸文化在英伦敦大学拉开帷幕。在这次文化上，大英博物馆公开收藏了苏州三位绣娘的作品梁雪芳的荷韵姚慧芬的四美图和邹英姿的缠绕。这也是大英博物馆首次收藏当代工艺美术大师的作品。邹英姿位列其。不到40岁的她，已是苏绣界响当当的人物。

　　不落窠臼求创新

　　在别人看，得奖有多荣耀。只要不断的重复，便可以衣食无忧了。但是邹英姿不这么想。拿到奖的那一刻，她想到的是今后我怎么办？刺绣界有一个现象，模仿得奖的作品。别人不断的样稿我的创作，那我怎么办，我也不断重复吗？那不是我的生活和感悟。她很困惑，接下的路该怎样继续？每一次迷茫如何打破传统的思维惯，把苏绣做的更好？这是邹英姿思考的问题，这也是一个苏绣创新者不断超越自我寻求蜕变的探索。邹英姿努力了很多年，直到发明滴滴绣，拿下全第一个刺绣技艺专利，完美的诠释了她的突破与创新。发明滴滴绣，源于孝心。2006年，她决定绣一幅素描画送给母亲，绣什么呢？她决定绣自己的眼睛。她长得很美，一双眼睛仿佛会说话，在尝试了乱针针，都觉得不满意。她突然想起儿时母亲为家人纳千层底鞋时的情景，旋即想到了打籽绣般以点带面的手法，通过一个个的点，组成一幅完整的图案。纳底鞋的针脚短而密，所以我缩短了针脚，这样丝线对光的敏感度便大大减弱，也解决了刺绣作品光影变化不定的问题。她成功了。在朋友的建议下，英姿背上作品，走进了知识权局，凭借滴滴针法获得首个针法发明专利。

滴滴绣创作的第一幅作品我的眼睛

　　绣心的模样

　　清代画家石涛说收尽奇峰打草稿。意思是艺术要源于生活源于大自然。她开始寻找身边的感动,太湖边的大白鹅，其实也很有个性。每株草都会开花，他们的生命和我们一样，都是等的，都值得歌颂与赞美。一年后，她交出作品我的家，内容是最常见的家乡实景。秋水若水莠等作品里，沾着露珠的狗尾巴草呈现惊人的美，快乐的豆子里，嫩绿的豆荚怀着豆宝宝，就像等待分娩的母亲那样安详；鸟，几只胖嘟嘟的傻鸟站在枝头，挺着圆滚滚的肚子，四处张望着在她的作品里，生命不再有高下之分，就连一株不起眼的莠草，也欣喜着自身的美丽，骄傲地绽放着。英姿生活在苏州，这些年，家乡越越现代化，老派苏州人过日子的精致和恬淡却渐行渐远，邹英姿拿起针线，想留住记忆江南最美的一面春雨微醺的烟柳雾堤，漫天的落红里，鸭子正排着队欢快地游泳；冬天，堆满了积雪的落木掩映着老户人家的落，雕花的砖墙上，一只猫咪正信步徜徉邹英姿说，她喜欢江南在旧时光里不疾不徐地行走着的那份安详。从此，她不再绣样稿，她的每一件作品都是独一无二的，绣出自己心的模样。从内心的感受出发，表达自己。2009年，第二件滴滴绣作品缠绕诞生，斩获2009南京文化业交易会江苏艺博杯工艺美术精品奖金奖，作品被大英博物馆永久收藏。?

秋水

　　寻梦敦煌

　　去过一次敦煌后，她爱上了这里。敦煌，是她灵魂的故乡。滴滴针法的短针绣出的斑驳肌理，充满风化的痕迹和历史的沧桑感。佛教内容敦煌观音像阿难端庄肃穆，写意的鸣沙山印象意境深远。2010年前后，她创作出根据汉画像砖楼兰书法青铜器等汉文化元素的一系列作品。在以画像砖石为题材的孔子六艺长乐未等作品里，画像的刀凿痕迹和历经岁月洗礼的沧桑与厚重，汉代艺术特有的古朴刚硬的风格，都借助滴滴绣得到了完美呈现。楼兰残片汉简里，破旧的绢素，浓淡枯润的墨迹，松散的麻绳捆住的汉简，依稀可辨的只言片语，让人恍惚间生错觉，仿佛穿越了。当司母戊大方鼎子龙鼎作品横空出世，青铜器暗绿的色调斑驳的锈迹呼之欲出，承载着历史的厚重，金属质地似叩之有声，一朵横出的梅花飘落点点花瓣，以大自然的永恒和历史的变动不居丈量出悠远的时空距离，同时带入了我的情感和存在，其他作品黯然失色。伙伴们都惊呆了！苏绣原也可以展现这样的作品！邹英姿的作品受到了学术界和市场的双重肯定。敦煌壁画彩塑残卷瓦当，开始出现在她的绣架上。用技艺展现了似与不似之间，技术的进步，苏绣，开辟了一个全新的天地。

刺绣孔子六艺

刺绣作品楼兰书法

刺绣司母戊方鼎

　　家情怀复刻凉州瑞像图

　　从苏州镇湖八千绣娘走出的她，早已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绣娘，她用一根绣针，绣出她心的姑苏水乡和人生态度，更用丝情线意，绣出华夏文脉几千年的绵延。凉州瑞像图是迄今为止被发现，古代留存下最大的一幅刺绣作品，绣制于初唐时期，距今1300年的历史，原藏于敦煌莫高窟藏经洞之，是一件高241，宽160公分的巨幅刺绣。1907年，被斯坦因以极其低廉的价格从道士王圆箓手买走，后被大英博物馆收藏。为了复刻绣像，邹英姿从英辗转美。在洛杉矶盖蒂博物馆。漂洋过海跨越半个地球见到佛像，她跪下了，情之所至，热泪汹涌。出发时她咳得很严重，家人劝她不要去了。在见到佛像的那一刻，她仿佛痊愈了。英姿深情凝望着这幅历经千载的古老绣品。即使穿越一千五百多年的风尘，眼前的绣像依旧恰到好处的艳丽，释迦牟尼俯视着脚下的芸芸众生，笑容安恬而慈悲。邹英姿如痴如醉，在美的四天里，她每天拿着一柄放大镜站在绣像前，细细地观摩着，色彩结构线条针法她要尽可能地记住凉州瑞像图的每一处细节，每一分神韵。作品不在祖了，我要把她复刻下。回到苏州，邹英姿反复实验，终于领悟到了凉州瑞像图绣法的奥秘，英姿发现，绣像的许多地方都呈现圈状的针脚纹路，每一处的纹路都不尽相同，跟当今程式化的刺绣有着天壤之别，富有别致的美感。她亲自动手，一针一线把它复制出。复刻的过程，历时两年，在此期间，邹英姿数次去敦煌北京和杭州，请教专家，拜访学者，查阅典籍，请敦煌研究的数位专家到苏州的工作室讲课，撰写有关凉州瑞像图刺绣的论文，终于完美复制，1500多年了，丢失的凉州瑞像图，终于，又回了！

在美洛杉矶盖蒂博物馆观察巜凉州佛像图

　　守正出奇文化自信

　　一针一线地，佛像在邹英姿的手似乎重新有了呼吸，飞舞的丝线一针针穿过绣面，也滴滴流淌进了她的心河。生死，苦难，悲喜，爱欲几年，邹英姿以敦煌为题材创作了释迦牟尼像敦煌经文与阿难阿难月华迦叶胁侍思维菩萨鸣沙山印象等多幅作品。邹英姿的微信名字叫一尘，问她什么意思？她笑着说在敦煌的沙漠里，我甘愿做一粒微尘。在对苏绣题材和风格变革的探索实践，滴滴绣充分发挥其独擅的优势滴滴绣较短的针脚大大减轻了丝线的反光作用，在收光的同时使得作品的气韵变得内敛古朴，甚至能够还原器物表层的包浆的质感。滴滴绣在邹英姿的手，渐渐绵延出历史文化的不息脉络。她的世界变得通透了，心灵也澄澈起。有人告诉邹英姿，她绣的佛像是多么慈悲。邹英姿莞尔一笑哪里是我在绣佛像，分明是佛像在绣我啊！2017年邹英姿的刺绣作品展禅心绣悦在南京爱涛艺术馆举行，展览上，人们感受最强烈的两个字是震撼！年轻的她，行丝走线，绣出华夏文明五千年的绵延！綉出了一个绣娘对华文化的挚爱与深情，綉出了丝绸之路上的梦！邹英姿还在思考的是苏绣既要飞入寻常百姓家，也要坚守艺术高地，创作出真正的艺术品。人用不着对西方艺术顶礼膜拜，我们华夏文明五千年的积淀里，可供后人学的西多着呢！现代人要多多地‘向后看’，反观我们的文脉，同时看清自己的内心。

刺绣胁侍菩萨

　　英姿成功了，她成为了苏州最年轻的工艺美术大师，她的创新给苏绣注入了新的活力。邹英姿的成功自于她的纯粹，她是一个职业绣娘。她是靠刺绣养活家的。邹英姿的成功，源于艺术上的追求，她的作品不断的突破，不断的打破原的西，创作新的西。邹英姿的成功源于她的执着。为了复刻画像，她辗转2个家，数次奔赴敦煌，不知道为什么，这让我想起了张大千。当年的张大千临摹敦煌画像，是多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可是张大千坚持下了，他的画作取得了惊人的进步。邹英姿也坚持下了，复刻之后，她的进步惊人。几十年的职业生涯，邹英姿始终没有停止探索，她想在刺绣这一艺术类别通过自己不断地学和尝试，去再现祖先智慧的结晶，才能无愧于苏绣这门古老的技艺。

日的邹英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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